無塵師兄

生日過後,波心滿腦子都是商業計畫,很努力的去拜訪並建立關係,卻處處碰壁,眼睜睜地看著費盡心思寫好的計畫,會也開了好幾次,客戶也應酬得很開心,臨到簽字,不是拖延就是出問題,甚至眼睜睜的被別家搶去,她心中的懊惱已到沮喪的地步。

連最崇拜的蓮心師父的精舍,波心都懶得去,她坐在臥房,喝酒、吃零食,屋裡很凌亂,她覺得這樣很好,像她此刻的心情,「家」是自己的,整理得舒服雅致給別人當安樂窩真是笨蛋,自己也是夠蠢的。

她賴在床上渾渾噩噩,枕邊的手機響了半天,她根本不想接。客廳的電話響了,「鈴」了一聲就斷了。她知道是師父來電,勉強坐起,拿起電話:「喂。」她無力的回應。「是靜明師妹嗎?」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是誰?」波心疑惑的問。

「我是蓮心師父的弟子,我現在在師父的佛堂,我俗名叫陳火木,師父叫我打電話給妳,妳方便來一下嗎?」

「請你跟師父說,我不舒服,改日去看她。」

「好的。不過我剛從上海回來,在一個商務會議上有兩位女士提起妳,我聽過妳的大名──林波心──她們還談起和妳合作的事項,和我都有些關聯,叫我來台灣一定要和妳聯繫,沒想到我先見師父,在師父開釋中才知道妳我是同門師兄妹。」

她心中一動,遂問:「她們叫什麼名字?」

「莊靖心,李見心,我有她們的名片。」

「唔。」她心中嘀咕了一聲:「師兄,幫我問候師父,我頭痛的毛病又發作了,真希望見到你,我跟李見心確實是好朋友。」她沒提莊靖心。

「妳好好休息,我會跟妳聯絡。」對方掛下電話,她那顆連烈酒都暖不了的心,像丟進一根火柴,燃得她焦躁不安,她滑下床,拿起茶几上的小茶壺,對著壺嘴「咕嘟、咕嘟」飲了個夠,呆坐在沙發上,想蓮心師父一定知道她感到慚愧的心情,為了生意,好久沒去向師父請示,也許這個陳火木就是師父安排的人來幫她一把。過去師父不也是這樣幫過她嗎?她耐著性子在家裡摸摸索索捱過兩小時,換過衣服,拎起包包走出家門,她習慣的先到花店買七朵荷花,再去素食店買些糕餅,搭計程車去師父的精舍。

師父的精舍是在半山腰的一棟日式建築,已有上百年的歷史,古樸幽雅,維護得非常好。尤其是庭院,她最思念。大門口兩株近百年的櫻花樹是精舍的景點,離精舍不遠的池塘裡種的是七種不同色彩的荷花,分別是正紅、粉紅、純白、帶紅邊奶白、杏黃、漸層的淡黃,和一種白中透綠、似玉散銀光的珍貴荷花。師父非常珍惜這一池荷花,說連這一棟房子都是她母親留給她的。師父也曾經說起過自己的身世,師父的祖父是滿人,正黃旗,是貴族,但她的母親卻是漢人。

她只記得七歲那年,她跟母親從美國搬到這兒,爸爸就帶著他同居的女人離開這裡,再也沒有回來過。她的外祖父是位成功的商人,她的母親也很會理財,母親帶她住進這裡,誠心禮佛,直到現在。她的母親雖然早已歸天,師父卻稟承母志,在家修行,能被她接受的入門弟子不多,然而,只要能坐在她身邊,心就安定下來。更玄奇的是,她會用一些禪語點化你心中的疑惑,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會幫你解決一些事情。可是,自從被鍾正雄把她耍成這樣子,她怕來精舍,更怕師父溫柔卻洞穿肺腑的眼神。今天要不是接到這樣一通電話,她還是怯於見師父。想著、想著,車已經停在精舍門前,她下車,按門鈴,開門的是管家邢嫂,她笑著問:「怎麼好些日子沒見到妳,師父昨日還念妳呢。」

「是嗎?」她習慣把花遞給邢嫂:「麻煩妳把花換上。」邢嫂望著荷花讚嘆的說:「難得冬天妳能買到荷花,精舍的荷花是按節氣開的,這荷花美得像成了仙一般。」

「這是花店從國外運來的,店裡為了滿足顧客需求,是不分季節,四季花開的。」波心說。

「這七朵真美呀。」邢嫂捧在胸前。

「再美,也比不過精舍的荷花有靈氣。」波心雖這麼說,卻因為一進大門習慣望著門口兩株她最愛的百年櫻花樹被砍伐一空,心裡有些空蕩蕩的,很沒精神地跨進舍前玄關,探頭想見師父,一個仆身垂頭跪在佛前的男子進入她眼簾,師父並不在禪房,她換上軟鞋輕輕走進去,很自然地打量這個男子,男子的頸子有幾條紅疤痕,很像被爪子抓過的傷痕。她望著,似乎在哪見過,怎麼那麼熟悉?可是,她明白地告訴自己,打從她有記憶起,絕沒見過頸子上有紅傷痕的人。

男人抬起頭,兩人互望,波心望著他的眼神心中一動,好熟悉,眸光中透著無奈也透著溫柔,無端端地激起她想幫助他些什麼的念頭。念頭剛閃過,胸口像堵住一塊石頭,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就是靜明師妹,跟我想像的一樣。」男人站起,向波心點點頭說。

她也點點頭:「是你打電話給我嗎?」

男人站著,很自然地摸摸他頸子上的傷口說:「師父說妳今天一定會來,我想。妳不舒服最快也會是明天。」她打量眼前這個男人,高大,斯文中透著靦腆,五官端正,皮膚白皙,是個俊秀的男子,對他,她似乎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師妹,我在電話中聽到妳的聲音覺得好熟悉,好像我們認識了好久一般。」陳火木突然熱絡地說。 她正有此感,只是沒說出口。再怎麼說,也是第一次見面,覺得這男人有些冒失。陳火木似乎也覺得自己說話有些唐突,從口袋裡掏出皮夾,抽出兩張名片遞給林波心:「這是莊小姐和李小姐的名片,妳看背面還有李小姐寫的妳的電話,叫我務必要和妳聯繫。」

她接過來瞄了一眼:「我以為是師父叫你打電話給我。」

「也是。我跟師父說起在上海的事,師父叫我打電話的。」

她點點頭,請他到一邊的椅子前坐下。

邢嫂端來兩杯茶,笑著同波心說:「師姐,這是無塵師兄帶來的青蓮茶,師父很喜歡呢。」

「這是我親手焙製的,請妳品味,無塵也是師父賜給我的法名。」陳火木並沒飲茶,卻帶著一雙期盼的眼神望著她。

她端起茶杯,嗅了嗅,是一股蓮藕根莖的清香。她抿了一口,苦澀中帶著些微酸。

「妳要慢慢的嚥下去,才會感受到它獨特的美味。」陳火木平靜地說。

一口茶水似乎從喉嚨流進她肺腑,又灌進她腹部,全身鬆鬆軟軟的好舒服。她很自然地閉上眼,朦朧中像是躺在一大片荷田中,清風徐徐好不舒暢。她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睜開眼,發現蓮心師父正在佛案前插她拿來的荷花。她站起,恭敬地向師父示禮:「對不起,好些日子沒向您問好了。」

蓮心師父不慌不忙地插好花,輕輕柔柔地坐在慣坐的藤椅上,黑亮的眸子向他倆望了望說:「靜明,妳記得三年前,我的荷花池受到污染,花兒幾乎全死了的事嗎?」

「當然記得,那年我的生意蒙師父的加持做得紅紅火火,賺了不少錢,我特意從國外請來農業專家幫您處理,好像沒成功。」

陳火木突然得意地笑起來:「什麼農業專家,好好的荷花池差點被他搞到萬劫不復。」

「有這麼嚴重嗎?什麼萬劫不復。」波心驚訝又不悅地問。

蓮心師父笑笑:「無塵沒有誇張,靜明,除了妳,來幫我救我這池荷花的人不知換了多少,從夏季到冬天,我的這間精舍成了荷花實驗所,越弄越糟。」

波心有些赧然:「真抱歉,那段時間我不在台灣。」隨即又提高了嗓門:「可是我回來看師父是三年前的夏天吧,整個荷花池活起來了,池裡名貴的七種荷花比從前開得更燦爛。」

「連荷葉上滾動的水珠都散出七彩光。」陳火木得意地說。

「你怎麼知道?」波心問。

「是他把荷花救活的。」師父說。

「真的?你怎麼救的?」波心充滿懷疑。

陳火木不好意思地摸摸他頸子間的紅傷印,心虛的說:「我也不知道,碰巧吧。」

「你用的是什麼方法?」波心更是好奇。

「我來說吧。」邢嫂坐在另一個木板凳上搓搓臉:「靜明。妳沒覺得精舍的庭院有些變化嗎?」

「當然有,精舍中最被人讚賞的櫻花全沒了,尤其是大門前,荷池邊那幾株將近百年的八重櫻和吉野櫻,每到春天,它們像接力賽似的競相綻放,院中處處燦爛,緋紅的花瓣似雪花般翩翩飛舞。我們春天來此賞櫻,好像去到日本京都,尤其走到後庭院,那些日式建築的和室,古樸風雅,站在廊中,猶如古人。」

「後庭院櫻花是師父和她母親親手栽的,我是不敢動它分毫,可是我在院中又挖了一個小池,引來了山泉,池中養的也是荷花,這荷花種子就是一般人說的蓮子,是我在中國的杭州靈隱寺向一位近百歲的出家老師太結緣得到的。」

「你把荷花移種過來?」波心又有些懷疑。植物是不能隨便帶進國內的,他用了什麼方法?

「我帶來的是千年蓮子。」陳火木說得很得意:「師妹,是千年蓮子呦。我帶在身上好幾年了,當年老師太說,這蓮子是她從俗家帶來的,在寺裡她天天念經,求菩薩早日帶來有緣人,把蓮子送到一個它要去的地方,拜託他交給蓮子的主人,只有回到主人身邊才會回復元氣,它要用千年修練的靈氣報答百年前它和它一池子的家族,在一次旱災幾乎絕滅中,一位恩人連著數日挑著泉水灌入池中,救了整族不死的恩情。」

「這就玄了。」波心冷笑:「我聽過很多千奇百怪的報恩故事,現在又多了一個。」

「我跟妳一樣,當我接過這兩粒黑中透黃的乾硬蓮子,直覺上認為老師太年歲大了,見我是外地來的,又替寺裡添了些許人民幣的香油錢,就拿這兩粒蓮子來答謝我。」

蓮心師父突然說話了:「蓮子心頭苦,卻有千年之愛,靜明,待會兒妳去後庭院看看,去年夏天種下的兩顆千年蓮子,今年春天池中就萌出新芽,成長出片片荷葉。現在雖然到了冬天,枝葉枯了,但滿池散開的葉梗全仰頭望著天空,展開笑容,我站在池邊彷彿聽到它們爭先恐後地要跟我說幾世輪迴的恩恩怨怨。」

「我剛才把靜明帶來的荷花拿到後花池浸水,發現一隻彩色蜻蜓落在枝梗上,我還以為是朵荷花,心中一喜,蹲在池邊看了半天,才發現是自己眼花。」邢嫂說。

蓮心師父望望波心:「妳想去看看嗎?早上我也誤把那隻紫紅蜻蜓當成荷花,或是來報佳音,紫紅色很喜氣,也是妳喜歡的顏色。」

「不,師妹雖愛紫紅,可是我知道白色才是她的最愛,師父,我還會在台北住些日子,我相信明年夏天池中會連續開出各色荷花,其中白色最多,和前庭院的荷花相映成趣。」陳火木說。

「你怎麼確定我愛白色?」波心問。

「不需要確定,在我種下那兩顆千年蓮子時,泥濘的土地透過我的赤足給了我一些訊息,它們將會重生,會開出最美的顏色點綴世間,但更會開出最潔白的荷花給它們累世的恩人。」陳火木說。

「這話我不明白,我是很喜歡白色,但說我是荷花的恩人就過分了,如果說這花神有靈,找的恩人應該是蓮心師父。」波心說。

「靜明啊,妳住在那麼高的樓上,能有一方花池嗎?」蓮心師父問。

「荷花是最聖潔的,它來到這人世間還要修,當然要找個最乾淨的所在,它有一股神祕的力量支使我來這裡,有師父的佛法加持叫我務必要找到妳,我很快就找到了,這真是天意呀!」火木說得太激動,白皙的臉頰脹得緋紅。波心並沒被他的話感動,倒是覺得很少見到一個成年男子有這樣一身一臉比青春少女還嬌嫩的肌膚,真有些不可思議。

「在師父這裡,只有巧合沒有天意。」波心對面前這個人有些不耐煩,很想把話題轉移,「能不能說說你救師父荷花的經過?我很想聽。」

「那當然,那當然。」火木喝口茶:「幾年來,師父都吃我售製的藕粉、蓮花茶等食品,我虔誠地乞求很多次,蓮心師父才收我為弟子。說來慚愧,只是我生意太忙,幾乎沒來精舍禪修。前年夏天我來送藕粉。知道師父的荷花池出狀況,本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回家後突然病了,發高燒,我至今未婚,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說我燒得亂說話,什麼『靜明妳原來在這裡,妳喜歡白荷花,我怎麼也種不出白荷花』、『蓮心師父,蓮心師父,會消我的業障』、『救我,救我』。我媽在醫院守了我兩天兩夜,燒退了,精神卻恍惚,頸子上的傷又發炎,很痛,這是我出生就帶來的傷,忽好忽壞,是我最大的遺憾。媽媽問我:『誰是靜明?我是不是做了對不起一個叫靜明女孩子的事?』我說沒有。可是篤信佛教的母親卻說:『人的靈魂會進入前世,你這頸子上的傷痕怎麼都醫不好,我曾到廟裡去問師父,師父說這是業障,如果今世有善報,找到前幾世的債主,化解了恩怨,就不會受這些苦了。』我的頸子就是打了止痛針,還是止不住像被利爪緊摳進肉裡的痛。媽媽說我昏迷時還絮絮叨叨的碎念,什麼『大門口的百年八重櫻、吉野櫻快把荷池的根壓死了』、『我那千年的根氣快沒』。我摸著頸子說:『我想去台北看一位師父,她的精舍大門口就有兩棵百年櫻花樹,她舍裡有一個荷花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叫我做。』我剛說完,頸子就不痛了。」

坐在一旁的邢嫂搖頭說:「我記得那天無塵師兄來到精舍跟師父沒說上幾句,師父就點頭答應了,很快的,無塵帶著七、八個工人,駕起工程車,很不客氣地先鋸斷門前兩棵被人們視為珍寶的百年櫻花樹,然後用挖土機把樹根連根拔起。這還不算,他們把庭園的土幾乎全挖翻了,一直挖到荷花池底才叫師父和我去看,靜明,妳猜我們看到了什麼?」

「當然是櫻花樹樹根盤橫交錯地壓在荷花根上。」火木咂咂嘴不可思議地搖搖頭:「真是邪了,櫻花樹根真有點邪氣。」

「我也是這麼想。」波心說。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堅持這個理念,把砍下的樹連根帶葉甚至鬚根一併用大卡車把它載到山谷,一把火燒成灰。」火木說。

「你做得好。」波心說。

「不好。」火木望望蓮心師父:「沒想到,這把火差點要了師父的命。」

「說清楚,怎麼回事?」波心望望師父又望望火木。「我燒完櫻樹回來,邢嫂告訴我,師父突然全身滾燙昏迷了二十分鐘,把她嚇壞了,幸好現在沒事了。」

「邪不勝正。」蓮心師父嘆口氣說:「拔去孽障,他們來找我,我可是修佛的人,我早就知道這兩棵樹被下了詛咒,咒語燒成灰,它們也沒燒死我。從今天起,精舍會有一番新氣象,過去的,就讓它如過眼雲煙,不會再干擾我半點新機。」望著窗外,卻也無限感觸。

「師父,為什麼會讓我來做這件事呢?我和它們有因緣嗎?」火木問。

蓮心師父溫柔地望望他:「你是來救荷花的,這因果將來你會明瞭,這樣吧,讓我說說這兩棵櫻花樹的來歷吧。」師父皺皺眉說。

「那兩棵櫻花樹是我父親和他同居的日本情婦共同栽種的,這是我母親的產業,我和母親在美國外公家幫外公做生意,本以為我父親在台灣用我母親不斷匯給他的錢會發展很好的事業,怎知道他卻做了對不起我母親的事。」蓮心師父說起過去,仍然掩不住心中的悲痛。

「唉!我來說說當時的情形吧!」邢嫂嘆了一口氣:「我是蓮心母親的陪嫁丫頭,因為是沒父沒母的孤兒,被我一個遠房的舅舅賣給吳家,當時我六歲,吳家大小姐就是蓮心師父的母親剛好出嫁,我就跟了過來,一直陪著大小姐。第二年,大小姐生下女兒,就是現在的蓮心師父,當時時局很亂,吳家生意做得很大,在美國有餐廳,也做運輸、航運等等事業,我跟著大小姐隨同吳家幾十口人一同到美國。這位吳家女婿,就是蓮心的爸爸,跟吳家搞不好,吳老爺看在女兒的分上讓他來台灣發展,怎知他做什麼垮什麼。大小姐耳聞他金屋藏嬌,帶著我和小女兒來探虛實,不料發生了爭執,把我們像趕賊似的向外趕,蓮心的爸爸跟大小姐越吵越厲害,竟然還從身後跟過來的女人手上接過皮鞭向著我們一陣亂打,我護著大小姐。蓮心嚇傻了,我忍著全身被鞭打的劇痛,大小姐猛力推開我,奔向門口邊的一棵櫻花樹,我顧不得已被打得遍體鱗傷,站都站不起來的身子,爬著跟過去,因為蓮心被剛才遞皮鞭的女人綁在樹上,她身邊放著一堆木柴已經燃起火苗。大小姐脫下外套蓋住火苗,我拚盡全力護住蓮心,解開繩子,可能鄰居報了警,門外突然響起汽車喇叭聲。這個舉起鞭子的男人或許聽到汽車喇叭聲,心虛的僵在院中,大小姐冷冷地望著眼前的日本女人,平靜地說:『這是我的房子,跟妳同居的男人是我在法律上的合法丈夫,妳要燒死他女兒,是妳要他鞭打我嗎?』」邢嫂停了一下,接著說:「那女人慌慌亂亂地向屋裡跑,已經來不及了,警察把這一對男女銬上手銬帶走了。」

「以後呢?」火木問。

「沒有以後了。」蓮心師父淡淡地說:「法律給了我母女最公平的保障,只是當父親戴著手銬跟那女人走在櫻花樹下時,一陣風像落雨般的把紅花瓣飄落在他們身上,現在想起總覺得鼻酸。」

「那是兩棵他倆的定情樹,聽說當年為了把這兩棵名種櫻樹從日本運來,花了不少錢。我總覺得有邪氣。」邢嫂說的時候,整個禪房出奇的安靜。

「現在好了,兩千年的蓮子都在師父的池子裡萌芽成長,這兒處處都有佛法庇佑,我們能當師父的弟子真是三生有幸。」波心喟然長嘆:「三年前我來到精舍看到被救活的荷花開得如此燦爛,見到被砍掉的櫻樹,心中空落落的卻不敢問明原因,今日從邢嫂口中得知師父的委屈,要是我,早把這兩棵妖樹砍了燒成灰。」

師父臉上仍是一片祥和:「喝茶吧,青蓮茶味道就是不同。」

波心順從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把玩著茶杯品味,火木望著波心的手,很自然地抬起手摸摸頸子上的傷。波心望著他的動作,突然胸中悶脹,腹痛如絞,無法忍受,立刻跑到廁所狂吐。邢嫂端著一杯溫開水守在她身邊,等她吐完了,讓她漱口。她無力地站起,邢嫂扶著她說:「到客房躺一會兒吧,如果還覺得不舒服,我陪妳去看醫生。」

她搖搖頭,很直覺地問:「他走了沒有?」

「妳別管他,先去休息,怎麼樣?還想吐嗎?」邢嫂問她。

她扶著邢嫂逕自走進客房,一頭倒進床上,邢嫂替她蓋上薄被,她覺得舒服多了,遂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搞的,剛剛突然胸口悶得幾乎呼不出氣來,我用力地吐,大口呼吸,像是溺水的人被救起,現在呼吸順暢多了。」

蓮心師父走進來嘆口氣:「好好睡一覺,靜明。有師父在,一切會很好。」師父的話如輕風拂面,替波心把被子拉實了,讓她溫溫暖暖地入夢。醒來時,屋內一片漆黑,她扭亮床邊小木桌上的檯燈看看牆上掛鐘。七點整,她坐起。

「唔,我睡了好長時間。」

剛想下床,門「嘎」的一聲,邢嫂端著一個木盤走進來:「睡夠了吧,慢慢起來,我端來粥和小菜,到桌前吃一點吧。」她的確餓了,菜和粥的香氣讓她迫不及待的下床走到桌前,有點不好意思,遂說:「妳也吃一點吧。」

邢嫂笑笑,拉把椅子坐在她對面:「我跟師父早吃過了,這是特意留給妳的,快吃吧。」

她端起粥,大口喝,還沒嚥進肚裡就舉筷夾菜,醃蘿蔔、豆皮炒筍絲、清蒸茄子拌芝麻醬,和一盤她最愛吃的白菜腐皮捲。

「慢慢吃,不要噎著。」邢嫂說。

她嚥下一口菜說:「真好吃,我好久沒有這麼好的胃口了。」

邢嫂望著她,目光中透著憐惜,拿起湯匙挖了一匙醃蘿蔔放進她碗裡:「這蘿蔔還是妳三年前帶來的種苗,妳忘了,去年這蘿蔔長得特別好,拔來生吃都特別甜脆,我把它曬好醃好冷藏起來,現在吃是不是特別有滋味?」

波心用筷子夾起一小塊蘿蔔,看了看說:「邢嫂,經過妳的調味,這蘿蔔不失原味卻清爽可口,醃漬的東西最怕軟綿,這蘿蔔咬下去都會發出清脆聲,真是太好吃了。」

邢嫂得意的笑笑:「這要看東西,像糖醃蓮子就不能脆,要鬆軟,入口即化才是上品。」

「這也難不倒妳,師父最讚賞妳製的蓮子。」

「待會兒我拿無塵製的蓮子給妳嘗嘗,我做的全被他比下去了。」邢嫂說。

波心心中一動,很自然地說:「那蓮子是不是帶著薄荷的涼味,甘甜中帶點酸,是這樣的口味嗎?」

邢嫂點點頭:「正是,妳吃過?妳形容得太透徹了。」

波心放下筷子,搖搖頭,突然開始頭痛、胸悶,她趕快走到床前躺下。

邢嫂慌了,走過去問:「怎麼了?又要吐嗎?」

「不,我不會吐,我很不舒服,讓我躺一會兒。」

邢嫂端起食盤輕輕走出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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