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頁滿版:漁船與漁人,取自1616年《倫敦城市長節的魚販遊行》(The Fishmongers’ Pageant on Lord Mayor’s Day),1859年,HS.74/1989

我得重返大海,回到漂泊不定的流浪日子,

回到鷗與鯨的生活,感受剛磨好的刀子那般銳利的海風;

我只希望過程中,能聽見其他浪人笑談自己的冒險奇遇,

並在漫長的旅程後,安穩入眠,做個美夢。

約翰‧麥斯菲爾(John Masefield),〈戀海〉(Sea Fever

裝飾插圖,取自《深海圖說編年史》(Pictorial Chronicles of the Mighty Deep),1887年,W46/5296

在回想起來,我發覺自己始終住在大海附近,或直接與大海為鄰:都柏林、克魯斯港、利物浦、荷雷克。大海始終耐心等候,有時在視野內,有時只要走路,或是開車或搭乘公共運輸一小段路,就會抵達。其實,在看到海之前,通常會先聞到或聽到海。走過幾條街、翻過一個小丘、轉過一個彎,它就在那裡,整個樣貌跟剛剛行經的陸地截然不同,某些方面卻又有說不上來或難以理解的熟悉。

洋又大、又寬、又深。

以前,人們相信大海的蔚藍是天空倒映在水中的結果。儘管這是原因之一,但是海洋的顏色其實主要是由吸收陽光和水深等複雜的效應所造成的錯覺。藍色固然帶有詩意,但實際上大海除了藍,還有褐、黑、白、灰、紫、粉,以及其他各式各樣不具名的色彩。

全部總和起來,地球上的海洋大約涵蓋了這顆星球四分之三的表面積。儘管估計數字不一,但海底地貌可能只有約百分之五被測繪出來,因此常常有人說,我們對火星表面的認識比對海床的認識還多。根據目前為止的發現,大海最深處位於馬里亞納海溝,靠近西太平洋的關島。該點位於海平面下將近十一公里處。由於地球現在面臨重大的環境挑戰,有些人覺得,在我們發展出相關科技,能夠完全探索海洋或認識其完整的多樣性之前,我們可能就已滅絕。換句話說,我們很有可能永遠無法解開海洋的奧祕。

「海」(the sea)和「洋」(the ocean)在專業領域裡其實存在明確的差異,但是很多時候都被當作同義詞使用,包括這本書。

雖然有些哺乳動物適應了嚴峻的海洋環境,但對人類來說,大海是很不利於生存的;儘管我們從古至今都會利用和仰賴它,那裡怎麼樣也稱不上是「家」。即便如此,大海仍十分美麗、充滿魅惑,如約瑟夫.康拉德(Joseph Conrad)在短篇故事〈青春〉(Youth)所描述的:

大海是透光的、藍色的、清澈的,閃爍如寶石,朝四面八方不斷延伸到天際線,彷彿整個地球就是一顆珠寶、一顆龐大的藍寶石、一顆被刻成星球模樣的寶石。

此外,它也是地球上最危險的環境,充斥著壞心和恐怖的事物,會導致心靈死沉、肉身死亡。

大海除了上面提到的這些,但有更多更多,這是科學告訴我們的。但,最具人性的問題依然存在:這代表什麼?這一切究竟代表什麼?偉大的美國海洋生物學家瑞秋.卡森(Rachel Carson)在二十世紀中葉出版了備受讚譽的海洋三部曲,她在第一本《海風下》(Under the Sea-Wind)的開端便寫道:

站在海之濱,感受潮起潮落,感覺霧氣飄過一大片鹽沼的輕撫,觀看成群的濱海鳥類沿著大陸的海岸線,上上下下飛行了不知幾千幾萬年,看見古老的鰻魚和年輕的西鯡奔向大海──這便是知悉了跟任何陸地生命一樣幾乎永久存在的事物。早在人類站在海邊驚奇地望著大海之前,這些事物便已存在;它們年復一年走過漫長的歲月,經歷人類王國的興衰。

卡森在早年生涯致力於了解海洋的科學,例如大海在地球初期形成的過程、影響大海的各種自然力量、極為多樣的海洋生物等。簡單來說,她對海洋變成地球上最重要的生態系之一的這個演變過程很感興趣。但,她也很想知道大海為何能夠如此牢固持久地盤據人類的想像。她在其他地方曾寫道:「我們的知識被限制在某個範圍之內,在那之外有著浩瀚無垠的未知領域。」海洋三部曲(包括1951年的《大藍海洋》〔The Sea Around Us〕和1955年的《海之濱》〔The Edge of the Sea〕)裡面寫到的科學資訊很多已經被推翻,但是卡森對於大海的奇異本質所表達的驚奇卻未曾改變,像一股看不見的暗流,悄悄流過她的論述。

卡森看待海洋是以科學家的視角,但也是以詩人的視角,或者說像是第一次看見大海的孩子。她認為,這是在面對比自己龐大、古老、強大許多的現象時,人類會有的反應。海洋很神祕,是因為我們對海裡發生的許多事所知甚少,同時也是因為大海違反了人類文明所奠基的那些事實,如擁有固定不變的特性、擁有自然棲地、甚至是跟時間本質有關的事實。此外,大海違反這些事實的規模非常「了不起」──我指的不單單是「驚人」、「叫人佩服」或「厲害」,還是真正的「令人油然升起崇敬之心」。這對我們的祖先是這樣,對今天的我們也是這樣;思索海洋會讓我們脫離自我,重新理解(就算只有一下下)我們跟整個星球以及跟人類意識這個不可能的奇蹟之間的關係。

海蛇,皮埃爾.貝龍(Pierre Belon)所繪,《論水生世界》(De Aquatilibus),1553年,446.a.6

正是這樣的崇敬體驗,才會使人類從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受到大海的吸引。對,大海是生活在這個星球上既定的事實之一,但我們還是要問:這代表什麼?卡森寫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始終縈繞不去,卻又無法解開。在追尋答案的過程中,我們慢慢接近生命本身的終極謎團。」我們在尋找解答時所採取的主要形式之一,就是敘事,也就是說故事。故事讓我們的祖先有辦法理解自然界,並與之互動。這些故事儘管是以大自然為靈感,卻常常包含體現各種人類特質的角色。換言之,大自然跟想要述說自然故事的人類之間,存在一種互惠的關係。因此,只有在人類(或人類的化身)在場觀察和經歷大自然的時候,大自然才有意義。

四條魚,取自曼努埃爾.菲萊斯(Manuel Philes)的手稿《動物的屬性》(De animalium Proprietate),十六世紀Burney MS 97, f. 31v

漸漸地,這些故事融入世界神話的體系裡。海洋如此龐大,歷史上的每一個神話體系固然都有海洋的蹤影,連我們不認為海洋會發揮影響的內陸地區也是。古老神話的殘跡今天是以信仰、諺語、迷信和民間故事的形式存在,這些全部都象徵「神話掛毯一條條鬆脫的絲線,儘管我們現在已認不出來掛毯的完整樣貌,但是這條掛毯可能比巨石時代還要久遠。」(以上引用民俗學者赫拉斯.貝克〔Horace Beck〕的話)

洋與故事從古至今都有匯流交集的時候,海洋敘事的傳統既悠久又複雜。這項傳統有一個重要的分支,那就是由下列作家確立的現代海洋小說:詹姆士.菲尼莫爾.庫珀(James Fenimore Cooper,美國)、弗雷德里克.馬里亞特(Frederick Marryat,英國)、歐仁.蘇(Eugène Sue,法國)、康斯坦丁.史坦尤科維奇(Konstantin Staniukovich,俄羅斯)、貝尼托.佩雷斯.加爾多斯(Benito Pérez Galdós,西班牙)及許多許多人。赫爾曼.梅爾維爾(Herman Melville)和約瑟夫.康拉德是普遍為世人所公認的兩位海洋小說大師,他們都因為年輕時在船上工作過而受到深遠的影響;都把文學海洋光鮮亮麗的外衣(即康拉德所說的「幻覺的浪漫」)脫掉,揭露在十九世紀的船上生活的殘酷現實;也都產出一份(橫跨許多文本的)記述,描寫人類遇見大海的遭遇,對後世帶來長久的影響。

在《白鯨記》(Moby-Dick,1851年)這本書裡,梅爾維爾描述了人類(亞哈)、自然(大白鯨)與文化(捕鯨船皮廓號)受困在永恆存亡爭鬥中的戲碼。那隻鯨魚永遠懷有惡意,那個人類永遠不願屈服,那個社群(由敘事者以實瑪利象徵)則對鯨魚與人之間的衝突懷抱著既敬佩又擔憂的心情。

在《海洋之子》(The Children of the Sea,1897年)、《吉姆爺》(Lord Jim,1900年)和《颱風》(Typhoon,1902年)等故事裡,康拉德筆下的大海既是真實的、又是隱喻的深淵,人類會將自己迫切渴望擁有重要意義的心念傾注其中。然而,如同他在《海洋之鏡》(The Mirror of the Sea)寫到的,不容平息的大海不會去管這些渴望:

無論有多少人說到對其某些本質(在岸上)的愛有多大,無論它在散文或詩歌中受到多大的頌揚,海洋對人類從來就不友善……〔海洋〕的善變跟人類特質相符的地方,就只有那無畏的決心,還有那不眠不休、始終武裝和嫉妒的戒備,其中恐怕一直是恨多於愛……海洋不可理解且冷酷無情,從不曾將自己的任何一部分獻給仰慕者。跟陸地不同,海洋是無論人們付出多少耐心與辛勞都無法屈服的。儘管對它的迷戀致使這麼多人面臨殘暴的死亡,海洋的龐大卻從不曾像大山、平原和沙漠那樣被愛……海洋……不知何謂慷慨。人類無論展現何種特質,勇氣、膽大、堅忍或忠誠──都不曾觸動其力量中不負責任的意識。海洋最令人驚嘆的驚異之處,就是它難以理解的殘酷。

儘管康拉德鄙斥將大海浪漫化,自己卻也難免將它多多少少人性化了──不友善、善變、冷酷無情、不慷慨、不負責任、殘酷,這些全都是人類的特質。康拉德筆下的水手總在幻覺和迷戀之間擺動。他的故事總是以戲劇化的方式,描寫人類的本質與大海的本質之間的衝突;康拉德作品最核心的議題就是,這些「本質」會不會有哪一個是另一個的投射或倒映。

從梅爾維爾和康拉德等作家寫出的那種海洋小說,可以看見早期敘事體系的蛛絲馬跡,也就是前面所說的神話。神話是早期歷史的文化產物,因此當中蘊含許多語言、思想和「常識」,是二十一世紀的我們無法認同的。為了「科學研究」,捕鯨以及國際偷獵的行為雖然依舊存在,但今日大體上已基於環保意識而遭禁。我之所以刻意不提康拉德某本小說的書名(而是選擇美國初版時使用的名稱),便是因為當代對於語言政治十分敏感。

事的「所有權」也是另一個敏感話題。本書收錄的故事是從世界各地許多不同的國家和民族傳統中改編和重述的。這些傳統很多都是在發展程度不一的情況中興起和存在的:很多傳統都曾在某個時期遭到侵略和剝削,無論是經濟、政治、軍事和文化方面,或是上述這些不只一種的組合(這更常見)。時間推近一點,這些傳統已經出現各種「身分認同」,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認同政治」的論述,鼓勵人們頌揚自己獨特的文化遺產。「文化挪用」這個概念是「身分認同」這個概念所帶來的副產物,認為獨特的風俗傳統(如故事)屬於一種社群「財產」,應該加以保護,不被任何人剝削或挪用。

「文化挪用」的陰影籠罩在現代世界的許多地方。所謂的「文化挪用」是指一個文化運用普遍被認為屬於另一個文化的文化材料,包括服飾、舞蹈、語言和菜餚等一切事物。文化挪用相關的辯論造成了哲學和政治方面的影響,有些評論家指出,所有的「文化」其實或多或少都是抄襲而來的,有些評論家則深信文化挪用確實存在。我個人比較同意前者的觀點,但是我也承認後者言之有理。

在我看來,有關海洋的故事是源自一個共同的古老敘事寶庫,呈現的是我們的共通性,不是我們的差異性。不管歷史有多少燒殺擄掠,海洋的故事應該能使我們凝聚在一起。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敘事張力(我們在這本書的許多故事都找得到)往往是在遇見「他者」時出現的。因此,說故事不但是人們表達自我認同的方式,也是人們理解差異的方式:我尊重「這個東西」屬於你,無論你是誰,但請讓我自由發揮想像。

最後,大海確實仍會被捲入充滿貪婪可怕事件的人類歷史──以這顆星球存在的時間來說,極為短暫的歷史。然而,大海也一直都是使這顆星球可能存在生命的關鍵環境,但現在這個環境面臨巨大的威脅。我感覺我們需要一個海洋的故事慶典,好提醒自己大海的重要性,重視我們共同的危機。

竟,海洋不需要我們,我們卻需要海洋。

2019年9月,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ntergovernmental Panel on Climate Change)發表了一份〈氣候變化中的海洋特別報告〉,認為海洋受到全球暖化和氣候變遷過程的重大影響,導致各種問題出現,如酸化、汙染、海岸侵蝕、海平面上升、漁獲銳減,以及珊瑚礁和海底草原等重要海洋棲息地遭破壞。大海長久深植於人類的文化意識,現在也跑到跟地球健康與存亡有關的議題最前端。

這些關於海洋的新舊敘事之間的連結,促成了「藍色生態批評」(Blue eco-criticism)這個新學術領域,是「藍色人文」(blue humanities)這個發展較久的領域底下的分支。藍色人文探討的焦點是大海在人類文化中呈現的多元型態,如同該領域的學者西德尼.多布林(Sidney I. Dobrin)所說的,「代表海洋的文本幾乎毫無止盡」。藍色生態批評則把這個焦點導到環境主義的方向,強調我們跟世界海洋之間的親密互依關係,並試著點出陸地思維的限制,點出我們傳統上試圖理解世界時所使用的陸地譬喻是多麼侷限。最重要的是,藍色生態批評鼓勵我們跟海洋文本互動,把海洋看得很重要。確實,從根本上、和急迫性來說海洋都很重要。

描繪太平洋月光的明信片(二十世紀初),紐約公共圖書館

這本故事集顯然就是在跟藍色人文所聚焦的海洋傳統互動。正如同我在這篇導論的前面所說的,以及之後在佔據本書大量篇幅的二十八則故事與反思中會看到的,人類在這顆快速飛越太空的孤獨岩塊上生活時,海洋故事代表了這個生活經驗極為重要的層面。但是我也想要結合藍色生態批評的理念與目標:認同大海是這顆星球能夠出現生命的關鍵因子;接受大海在過去一萬年來對人類文明的發展有多重要;承認大海的力量與美麗,是人類終究無法理解的;明白大海的狀態是這顆星球整體健康的指標之一,並知道這裡所說的整體健康,也包括在整個生物圈只佔據一部分的人類元素。

本書共有二十八則故事,編排成七大章,每一章有四則故事。每一章的主題是從我所蒐集的素材歸結而來的。我從不同的來源蒐集這些故事時,它們很自然地就集中成一小堆一小堆,然後漸漸匯聚成不同的章節。顯然,其中必有不少重疊之處,像是聖布倫丹的故事雖然被收錄在「冒險航程」這一章,但是故事裡也有提到某種特定的船隻設計(愛爾蘭古舟),同時也非常關注人類對神祇的恐懼。此外,這則故事也模糊了真實和想像地點的界線。就如看似互不相連的水體(如「大西洋」)其實會不由自主地流入別的水體(如「太平洋」),這裡收錄的每一則故事也會融入其他的每一則故事。

故事的原始文本以許多不同的形式存在,我也在很多不同的脈絡遇見它們。有些故事我本來就很熟悉,有些我只略知一二,有些則是完全沒有聽過。我的任務是為這些故事設計一個形式,以便在重述時盡可能發揮成效並引人入勝,同時反思這些故事的原始狀態──源自哪裡、講到什麼、可能意味著什麼等等。這就需要兩種頗為不同的書寫類型了,一是想像書寫(常被錯誤地稱作創意書寫),一是描述書寫(或稱歷史書寫)。我有不少後者的經驗,前者倒是沒那麼多。

我盡量將故事的風格形塑得簡單直白,同時不減損原始素材的細微和複雜。我選擇「極致吝嗇」(scrupulous meanness)這種文學風格,因為這感覺較理想。有些故事很「稚氣」,但我指的是這個詞最正面的意涵:開放、令人欣喜若狂、令人完全入迷;有些故事比較成熟,蘊含憤世嫉俗和悲傷。敘事觀點也有列入考量,以讓故事達到最好的效果,時而運用第一人稱,時而運用第三人稱,時而運用了所謂的「自由間接論述」,也就是敘事者(和讀者)緊密存在於主角的意識中,同時又保有一定的距離。有時,我簡單直接地重述了原始的故事;有時,原始的故事被放到另一個敘事脈絡中,希望可以藉此跟最初的主題產生共鳴。同樣地,每一則重述的語調大體上也是跟著原始的故事走,同時結合我一輩子的閱讀經驗所累積的影響。觀察敏銳的讀者肯定會找到那些影響的痕跡(但是找到當然沒有獎賞)。

每一則故事都有附上一篇反思,試圖描述故事的源頭、演變、後來發揮的影響以及長時間下來催生的一些詮釋。在跟故事有關聯且對讀者很有用的情況下,我也會提及二手資料,但這畢竟不是一本學術著作,因此這些反思比較像是長篇評註,希望能讓讀者更享受個別故事的內容。

重點是,我不會為這個世界帶來什麼新的東西,而是帶著愛與尊敬的心重述原本就已存在的故事──有些已經存在數百、甚至數千年。我試著在重述的過程中找到延續性,與現今建立連結。

洋歷史學家J.H.帕里(J. H. Parry)在著作《發現海洋》(The Dis­covery of the Sea)說:「世上所有的海洋都是同一個。」這句話在瑞秋.卡森等科學敘事家和約瑟夫.康拉德等想像敘事家的作品中,都能找到蹤跡。我希望,在你現在手上拿著的這本書裡,你也找得到。這裡的每一則故事都傳達了海洋宛如奇蹟、互相矛盾、充滿流動的獨特性。大海擁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可以壓縮時空,開啟更多空間讓人思索最根本的事物:生命、愛、恐懼、渴望、死亡。每一則故事都帶領我們踏上一段旅程,從一個大海被看得很重要的虛構世界,進入另一個大海需要被加倍重視的世界──即我們的世界。

我們很容易把海洋視為理所當然,但每次我們轉過那個彎或翻過那個小丘,只為了再次看見它無比的美麗時,腦中卻總會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驚奇。

Bon voyage!祝你一路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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