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頁滿版:「希格那蘭河魚群眾多」,取自《美洲:最新、最準確的新世界描述》(America: Being the Latest and Most Accurate Description of the New World),1671年,紐約公共圖書館
想要知道地球有多老,就去觀看遭到風吹雨打的大海。無邊無際的海洋此時變得灰濛一片,朵朵浪濤像是被風吹出皺紋的臉龐,大量白色泡沫宛如隨風飛舞的銀髮,一切都讓狂風裡的大海顯得老態龍鍾、黯淡無神、缺乏光芒,彷彿在光的誕生前便已存在。
約瑟夫.康拉德,《海之鏡》(The Mirror of the Sea)
述說地球故事的行為,是在身為故事主角的地球存在了很久很久以後才出現的。
就我們目前所知,說故事基本上是人類特有的行為。人類能夠發展出複雜的社會(根據不同的文獻,這可能發生在五萬到三十萬年前之間的任何時候),其中一個主因便是因為他們能夠講述越來越複雜的故事,探索自己,也探索自己生活的世界。然而,在人類冒出來說故事以前,地球其實已經存在約四十五億年。山川、大海、森林、風雨,這些全都是在存在許久之後才有人類出現,賦予它們名稱、猜測它們如何運作、給予它們意義。
這些故事的原始樣貌通常是人類學家所說的「創始神話」。創始神話講述的是這個世界最初形成的過程,以及人類這種愛說故事的動物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這些創始神話一開始是以口述形式存在,直到很後來才被加以書寫,其類型相當多元,體現了不同文化的根本特性。我們可以觀察到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海洋在創始神話的傳統中佔據十分重要的地位。導論提到了一個很好的理由:無論從最初的形成、規模和影響程度來說,大海都是地球的主要組成環境之一。沒錯,現今好像有比較多物種棲息在陸地上,但生命的基本條件起初是在大海中產生,複雜的生命型態當初也是從大海演化而來的。隨著時間流逝,在經歷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後,這些生命型態改變自己,以適應地球多樣的生態系,包括海洋。
在這樣的背景下,大海成為理解人類經驗的重要象徵。瑞士的精神分析學家卡爾.榮格認為,海洋有著龐大的體積以及共通和不可知的特性,因此可以用來比喻「集體無意識」這個概念,也就是解釋人類認知與行為的原型源頭。從古至今,大海一向是詩人最喜歡使用的文學手法之一,除了做為主題,更常被用來當作譬喻,描寫人類試圖釐清自身難解境況的時刻。
海洋神話在世界各地催生了非常多元的故事,當然還有眾多故事人物,我們會在整本書碰到其中幾個,包括波賽頓、瑪納南、毛伊、尼約德、賽德娜和葉瑪亞。這些文化殘遺通常擁有「雙重人生」,除了活在各國的圖書館、博物館和官方史書之中,也可以在民間傳說、迷信、傳統儀式、風俗習慣和地名找到,屬於極為深層的人類經驗,將世界各地的每一個海洋文化(儘管有所不同)連結在一起。
思考海洋會迫使我們思考誕生、意識和時間等最早存在的東西,也會連帶迫使我們思考死亡、永恆與遺忘等最後來臨的事物。
裝飾插圖,取自《深海圖說編年史》(Pictorial Chronicles of the Mighty Deep),1887年,W46/5296